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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等叶修醒来的时候，房间只有他一人了，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窗纸，细尘在暖黄的光线中飞舞。
叶修坐起身来，张开手腿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感到很是舒服。
只是肚子也很快发出了轰鸣。
叶修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没有叫侍女来更衣，自己随意披了件外衣便起身往后厨走去。
客栈毕竟只是一个暂居之地，他们虽然包下了整个院子，可比起他们的居所，依旧显得很小，所以叶修在去后厨的路上，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正在院中练武的黄少天。
汗水涔涔，剑影重重，几乎分辨不了他的身影在何处。
其实在叶修曾经还是斗神的时候，没少和黄少天出现在同一场合，武林中人的会面几乎都是打打杀杀的，但他却从来没有和黄少天过过招。
注意到黄少天不是因为他是鼎鼎有名的后起之秀，更不是因为他刚步入江湖就摘得了剑圣的名号。
而是每次黄少天那种小狼狗般看着他的眼神。
穿越人海之中，凶恶又可怜。明明渴望着被人顺顺皮毛，却又害怕被伤害，躲在角落中警惕着。
叶修不止一次捕捉到黄少天的视线，在自己看过去之后，他也毫不避讳，眼中全是热烈与无惧。
所以，叶修后来也开始习惯在人群中去寻找那双眼睛。
只是没想到，他俩还会有这种白首成约的缘分。
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叶修摇摇头，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如今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冰冷的剑从背后架在他的颈侧，叶修只得停下脚步。
“你是谁？”黄少天的声音传来。
“我是你娘子啊，夫君？”叶修用并拢两根手指，推开脖颈处的剑，甜甜的笑容挂在嘴角。
“有意思吗？”
黄少天其实今天一直不高兴，可又无处发泄，所以才练剑到这个时辰。
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家伙上了心，更可气的是这人随心所欲到了一个极致，连必要的伪装都好像是可要可不要的样子。
黄少天一直暗示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们之后也许会相爱，虽然最初只是个交易，但是他们可能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黄少天想过这些。
可现在更多的是，面前这人像是一个迷雾阵，他看不真切，但是他愿意陷进去，去阵里面找到那个破阵的阵眼，得到真相。
可那个阵外面却还包裹着一个迷魂阵，他连进都进不去。
黄少天有些沮丧，所以他今天，决定问个清楚。
“挺有意思的。”叶修凑近他，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打着结的眉头。
“我觉得挺没意思的，你甚至连女人都不是。”黄少天的剑尖滑过叶修的胸膛，眼神像是凝结过的千年寒冰。
叶修此时套了一件黄少天的外衣，里面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南国的天气早已回暖，今日天气更是暖和得很，所以衣襟微敞。
黄少天的剑尖挑开了他的衣襟，露出白白的胸膛。
非常平坦。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北国皇室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们南北两国几百年不打仗太太平了吗？”
就算这次和亲只是北国皇室和喻文州与黄少天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交易，但表面上也把两国牵连在一起，嫁一个男人过来，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了。
黄少天发现叶秀是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那是因为叶秀除了穿了一件女装，做了一副女子打扮之外，其他没有任何伪装，一言一行都不像是一个女子。
更何况他对黄少天更是从来没有忌讳过，就好像那些伪装仅仅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一样，而黄少天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被他列为了自己人。
刚开始黄少天一直骗自己，他承认自己是想逃避，他不想会有与自己动心的人刀剑相向的一天，毕竟叶秀这样神秘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只是为了好玩，而男扮女装来到自己身边。
就算不是为了算计自己，那也肯定会是为了利用自己。
身份、地位、或是其他。
叶修坦坦荡荡的告诉黄少天，自己有阴谋，会牵涉他，但不会告诉他。
所以，黄少天已经不可能再骗自己了，也不能继续骗下去了。
他也有他自己的职责，还有不能辜负的人。
黄少天沉默的看着叶修，眼神如一潭平静的湖水。
“干嘛？早上的流氓还没耍够啊？”叶修后退几步，皱着眉看着黄少天的剑，任他脾气再好，三番两次被剑指着，也会变得防备。
拢起衣襟，叶修面无表情的看着黄少天。
“如果你不说，那就亮出武器。”黄少天一个起手式，冰雨映出他紧抿的薄唇。
枝丫上的嫩芽终于蹦出来，那是生命的声音，此时却异常清晰。
“算了吧……”叶修兴致缺缺的说。
“你说了算吗？叶秀……还是叶小虎？”
黄少天举着剑就朝叶修刺过去——
“锵——”火红的枪矛带着烈焰而来，挡住了那抹冰蓝的寒霜。
“又是你？”黄少天攻势狠厉，不过几招，唐柔就觉得有些吃力，虎口处已经快要淌血了。
黄少天没有因为怜香惜玉就手下留情，唐柔很快就输了。
“还是不说吗？”黄少天的剑指着唐柔，眼睛却看着叶修。
叶修早就站在了角落，又适合观战，又不容易被误伤。
他此时半边脸都隐藏在阴影中，从黄少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略显苍白的嘴唇。
没一会儿，叶修开口说：“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声音有一些苍凉，黄少天觉得心蓦然抽痛。
收剑，黄少天压下那股抽痛，深深的看了一眼叶修，足尖几个起落，踏着层层叠得的屋檐，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叶修举着手，想拦却没拦住的样子，无措看着黄少天离去的方向，然后满脸沮丧的看着唐柔。
“完了，今晚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叶修脸上带着懊恼。
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吗？
不过唐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子，已经察觉到了叶修是真的有隐隐的失落，虽然被叶修尽力的藏起来了。
所以她笑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把他绑回来。”
唐柔还没有打过瘾，此时玩笑中也有几分真意，跃跃欲试。
“算了吧……”叶修摇摇晃晃的往后厨方向走去。
魏琛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坐在了对面的屋檐，方锐也几步跳到他身后，十分好奇的拍着魏琛的肩膀，贼兮兮的问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魏琛装作不解，拍开方锐的爪子。
“你就装吧！”方锐不齿的看着他，然后又压抑不住那股求知欲，望着叶修离去的方向，说：“我第一次看他这么落魄的模样。”
这倒不是方锐说谎，而是他确实看到过，叶修被毒得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青白交错的脸上都挂着从容的笑。
他当时还啧啧称奇来着。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么落魄。”魏琛不置可否。
想起曾经的斗神为了敲诈自己的油炸花生米吃，甚至不惜用上计谋，魏琛一阵牙疼。
“猥琐！老魏你还是这么猥琐！”得不到答案又反驳不了的方锐只能靠骂人来泄泄愤。
又说黄少天这一路飞檐走壁，想要清醒清醒，可不料凉风却让他的怒火愈烧愈烈。
落进院子，所有的暗卫都给他让开路，他畅通无阻进到了内院。
黄少天气呼呼的坐下，石桌上的香茶袅袅的氤氲着雾气。
狠狠的喝下几口，然后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面上，茶杯瞬间变成齑粉。
“何事如此气恼。”喻文州重新拿了一个杯子，亲手帮他斟了一杯茶。
“哥……”黄少天趴在桌上，喻文州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黄少天很少叫他哥，因为他是皇子，只要在别人眼皮子下，他和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必须谨言慎行。
那还是在黄少天小的时候被罚了之后，总会委委屈屈的叫他哥哥，然后自己就会给他很多好吃的，黄少天从那时起就是很好哄的孩子，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之后，受了再大的委屈都会立马烟消云散。
可自从黄少天懂事之后，就再也没叫他哥哥了。
不是因为龃龉，而是因为黄少天慢慢明白，喻文州的处境实在太过艰难了，他开始逼迫自己长大，至少自己不能成为喻文州的累赘。
可他这次实在是太难受，眼睛酸涩的快要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了。
喻文州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却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他。
喻文州说：“很多事，不能靠眼睛看，要用心。”
“你信他吗？”喻文州显然也是知道了叶秀不是女子这件事了。
黄少天给他的信上面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他很快就分析出了很多种……匪夷所思的可能。
这里面唯一确定的是，黄少天爱上了那个人的事。
“我想信他。”黄少天的声音嗡嗡的。
“那为何不随着心走。”
“我也有很多需要做的事……”黄少天抬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狗，眼睛红红的。
他们都是走在荆棘林上的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黄少天不敢赌。
喻文州觉得自己心软了，这些年来黄少天愈发的强大，让他差点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曾经是个挨了先生的手板子都会嚎上半天的那个小少爷了。
喻文州发自真心的挂着微笑，然后对黄少天说：“谁都有苦衷。”
“我会帮他的。”如果他有苦衷的话。
“少天，立场不同，也许对于他而言，你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喻文州和黄少天都不是在顺境中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要让他们清醒只需要来一刀就好。
所以这句话虽然有些残忍，却让黄少天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黄少天捂着脑袋，想着自己离开之前叶修的那抹悲伤表情，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你今天应该回去。”喻文州说。
“可是……”黄少天有些为难，自己怒气冲冲的跑出来，又这样失魂落魄跑回去，多丢面子呀？
“我想他可能需要你。”喻文州自然是知道黄少天内心所想，也不拆穿他。
“你怎么知道？”黄少天抬起头，有些喜悦，又有些惊讶。
他知道喻文州很聪明，他这样说肯定是有证据来证明的。
黄少天第一次知道被人需要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他雀跃得想要跳起来，然后又想听喻文州分析更多，让他来确认这是真的，他是被叶修需要着的。
可转念又想到叶修那无情的沉默……
还有那个时时刻刻护在他身边的那个美丽女子……
黄少天怒气又上来了，沉默不语的低着头。
“他才不可能需要我呢……什么都不告诉我。”黄少天嘟囔着，赌气的把头别向一边，这一刻，他连喻文州都有点迁怒了。
这怒气真是来得不可理喻。
不料他这一别过头，正好与墙边探头探脑的卢瀚文四目相对……
“咻——”卢瀚文把头缩了回去。
靠！
小破孩！
心知肯定是卢瀚文在喻文州面前说了啥，那小孩嘴上就是个没把的，黄少天当即就要追上去把小孩揪回来，至少也要欺负欺负来出出气。
喻文州却拦住想要追上去的黄少天，无奈的看着一大一小，说：“赶快回去吧。”
黄少天低头犹豫了半晌，朝喻文州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明日清晨我再过来。”
喻文州微笑着朝他点头。
黄少天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停顿了一下，又退了回来，表情严肃的朝喻文州行了个礼，然后飞身往客栈方向走去。
看他急迫的样子，倒是弄得喻文州有些哭笑不得。
叶修刚吃完饭不久，正坐在院中指导着乔一帆和唐柔的过招，说是指导，其实就是和魏琛还有方锐吃着瓜果，时不时用眼角挂着他们。
然后就看着黄少天大步走了进来。
魏琛立马遮面，欲遁走……
“魏老大。”黄少天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方锐和叶修把双手捧在胸前，鼓着小巴掌准备看好戏。
黄少天和魏琛同时剜了叶修一眼。
叶修无辜的放下了双手，转头装作很认真的看着唐柔和乔一帆比武。
TBC
